Farewell 2018.

【卜鬼】东里十字街

*复健瞎写/复健似乎只会失败不会成功了

*街头少年们的平淡爱情故事(我如何做到的把热血少年都写得很无感)

*1w4裹脚布/破碎无逻辑的激情速打/废话一箩筐

*OOC我的,瞎写瞎看勿上升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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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皮夹里夹着一张褪色的大头贴。


皮夹本身是那种很老气三折款,褐色硬牛皮,看起来就很平平无奇,可大头贴很幼稚,带粉色爱心和独角兽贴纸,角落里印个Best Friend Forever,Friend划掉,黑色墨水笔,张牙舞爪一串狗爬字,改成Brother后面加三个叹号,支棱出来的边角都带点中二风骚的少年意气,又让它反差地很吸睛。


徐圣恩脑袋趴在卜凡办公桌边的隔断上,探头看他摊在桌上的皮夹。


“凡子你咋还留着这张照片呢?傻不傻啊?”


卜凡举着个保温杯往回走,嘶嘶哈哈地倒换手。茶水袅袅腾着热气,他觉自己正值青壮年却已然过上中老年保健生活。


今年秋天也凉得太早了点。


“瞎看什么?中午又不吃饭啦?”


“吃啊,这不等你呢嘛?楼下小炒,走吗?”


“走走走。”


卜凡吸溜着喝了口茶,长呵一声气,任茶水把他冷到纠成一团的五脏六腑都熨贴平整,他把保温杯拧紧放到桌上,随手收起钱夹,余光瞥去一眼——男孩子们仍旧头贴着头站在那里笑得很傻,无忧无虑,无法无天。


年轻的他自己半张脸被挤到粉色边框外面,正中央的咖位完整留给一头脏辫的男孩儿,依旧将颧骨唇角都挑得高。


男孩儿绿色的发尾直楞楞的戳着他,卜凡下意识抬手一摸下巴,那毛刺刺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贯穿他整个少年回忆——回忆里有蓬勃旺盛的精力和无穷无尽的兴致。他们勾肩搭背,笑得开心,年轻的爱意从眼睛和嘴巴里流出来,像是烈火烤棉花糖,融化的,甜蜜的,自体燃烧。


卜凡“啪”地一声合上钱夹,揣进兜里,一手勾过徐圣恩肩膀,压着他往外走。


他没头没脑地想起夏日,滑板、机车、火锅和可爱多。


“走吧。下午秦奋告诉说还要开他妈团结建设大会,估计今晚又要加班加点了。”


“啥玩意?他咋一天天净整些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呢?啊?”


卜凡眉毛拧出个疙瘩,感觉自己虽然巨大但不妨碍可怜又无辜。他揉揉坐班坐到酸痛的肩胛,徐圣恩站在一边,把手揣进裤兜,耸肩跺脚地等电梯。


“嘶。今年秋天可真他妈冷啊。”


电梯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似负重缓行的迟暮老人,声效堪比恐怖片,卜凡踏进去,又看到门在他眼前缓缓合上,像缓缓关住他一段怀旧心事——


“是冷啊。还是咱老了吗?”


他把乱七八糟的心绪收住,又分了心决定今晚回家涮火锅,秋裤还不行,可以买两条给岳岳和秦奋,十月中就要穿秋裤也太没出息了点。


“凡子,你想啥呢?”


“啊?没啥。就想吃炸酱面了突然。”


“你咋天天想吃炸酱面?你是不是炸酱面做的脑袋?”


“放屁。就你有嘴,就你会说话。”




02.


“舞院的嘻哈男孩也太可爱了吧。长脏辫,像草原郡主似的,小脸巴掌大,戴的耳环和项链比女孩子还多,表情酷酷的,也不跟人说话,结果我汇演搞砸了结束了在后台哭,他第一个跑来安慰我,声音奶奶的,真的太可爱了,现在在学校里遇到他都是在炼狱里看到人间天使的心情。”


时年二十岁的卜凡蹲在家门口滑手机。郑锐彬po了条朋友圈,视频是个脏辫男孩儿的背影,穿着小皮夹克花衬衫,踩着个贼酷的双翘滑板,自在逍遥,随风而去。


他吸一口烟,叼在嘴角,改成两手拿手机,拢着眉头眯着眼打字,烟是他从他爸抽屉里摸出来的软中华。


“彬子现在喜欢这么野的款了?”


他刚退出来,朋友圈上方就又亮起两个红点。他笑着点进去,徐圣恩在底下跟了一条,“兄弟你现在取向有点问题啊”。郑锐彬给他俩一人回了个作呕的表情。卜凡没忍住,又点开照片看一眼,别的没看出来,就看着小孩儿露在外面的手腕子,是真他妈又细又白。


软中华自燃着烧得只剩烟屁股,烟灰在重力召唤下终于飘散,抖落了他一手背,卜凡被烫得“操”了一声,弹起来去掸裤子的时候头又撞到家门口养八哥的鸟笼,黑色的小鸟有着橘黄色的喙,被惊得扑棱棱地扑腾翅膀,口吐人言直骂他“傻逼傻逼”,卜凡蛮想伸手进去把它直接撅了脖子,他妈却已然被这动静引出门来,半截黄瓜头精准飞来,正砸他脑门上。


“又翘课!家里没你饭吃。一天天没个正经事儿干,游手好闲的净会捅篓子,你能不能跟你哥多学学?我这看着你我就来气。”


“嘿。这不上午没啥重要课嘛......”


他妈作势要抄扫帚打他,卜凡又赶紧龟怂,嘴里求饶,腿上往外走,心里还想着他老娘可真会开国际玩笑,跟他哥多学学?他哥也就这两年刚老实点儿做了社畜,也不看看这十字街老大的名头是他从谁哪儿承下来的。


“......得,得得得,妈您别生气,您别赶我,我走,我这就走了。”


卜凡长腿一迈,人溜了个没影,穿着个卡其绿的跨栏背心,大裤衩,蹬着双Nike洗澡拖,晃晃悠悠走街串巷就到了十字街。十字街中心有个庆贺开放立的大花坛,红红绿绿黄黄紫紫的一大片,看着就贼喜庆,但卜凡到现在没琢磨出这和开放有什么关系,只知道这堆被人精心养护的花一到了春天就熏得他脑壳子疼。


他往花坛台子上随意一坐,总之没打算去上学。灰水泥叫太阳晒得烫屁股,可卜凡坐下去的时候自觉姿势表情都挺风骚,这下又不太好意思跳起来。


来来往往的都是大爷大妈,花白的头发闪银光,相互搀扶着,要么搀着拐杖,都往东里老牌楼的方向走。面孔基本都相熟,老邻里街坊之间也都互相点头打个招呼,有人就也招呼他,“小凡去叔家里吃饭去啊?”卜凡就赶紧笑着卖乖,“不了不了叔,您跟阿姨快回去吃饭吧。我这儿等同学呢。”


他抬头望一望天,水洗一般的蓝。晃眼。太阳正正地挂在空中,胡同巷子里飘上一阵炊烟。是该到饭点儿了。


“你咋还没完事儿呢老哥?”


“马上马上。等着吧你。”


卜凡撇撇嘴角,把手机揣兜里,仰着脖子顶着日光数起了飞鸟——


二十岁的时候尚觉得有大把人生可蹉跎,而世事无忧愁。晒太阳很快乐,茬架也不错,飞车和打游戏说不清哪个更酷,总之是没人老实去上课。


青春少年不疯两年叫什么少年啊?


卜凡自己琢磨着是这么个理儿,他不是不明事理,只是自觉还没到他“改邪归正”的时候。



十字街往东有一片老城区,十四条巷子,卜凡他家住二条,又称十里八乡臭名昭著的茬架胡同,“王位”一路从他哥和秦奋传给他和徐圣恩。


隔壁三条的李家小孩是个叔啊姨啊交头称赞的乖仔,乖不乖卜凡觉着有待商榷,嘴甜会说话倒是真的,眼睛一眯笑意盎然,划拳吹啤的时候可丝毫不知尊老爱幼。


再往东一条住着海外学子和学院派。坤儿飞美国的时候卜凡还哭一鼻子,拉着他手嘱咐他去了资本主义腐朽帝国也不能忘了他当年分给他五毛钱流口水的深厚情谊。而郑锐彬呢?郑锐彬这个东里叛徒——卜凡想到这儿又有点咬牙切齿——上了音乐学院以后就自己一个人搬去了马路对过的廉租房住,美其名曰方便上下学。


他数过第十三只麻雀,徐圣恩顶着一脑门热汗姗姗来迟。


“我靠,我真服了,笑面虎今天不知道嗑了什么药,搁楼里跟标记领地似的来回来去巡逻。哥们儿我本来下了高数就想溜的,对不住了啊凡子。”


“甭他妈废话,请客昂我告诉你,走走走,吃小龙虾去,我嘴馋了一上午了都。”


“成。今晚上有场子吗?”


“有个屁啊。西里那帮小怂蛋跟丫头似的,没劲。你哥胳膊腿儿都快锈了,他们都不敢上门来放个屁。”


徐圣恩哈哈大笑,俩人勾着肩膀往花街走去找食吃,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东里十字街说叫十字街,最开始是因为东南西北各有四个四柱三楼的木牌楼,可现在早拆得只剩东边这一座了,四方广场被人从中间劈开,南北向的扩成了大马路,只剩下东里这一处牌坊,眼睁睁看着对面兄弟平地起高楼,还是钢筋混凝土做的里子,玻璃幕墙快直直地伸入天际。


所以十字街变成了东里十字街。这“东里”俩字是他们这群无所事事的街头少年自己加上去的,觉着不能让对过那点花里胡哨的世俗气堕了他们老城的名号,遂自作主张将人踢出门去。


对面西里这两年成了时尚弄潮儿的聚集地,一到夜晚就灯红酒绿的热闹,卖唱的卖身的、富得流油的穷得脱相的,一抓一大把。玻璃幕墙映着斑斓霓虹,彩光到了东里又成了沉沉寂寂一片乌漆抹黑,颇有点当年春申江隔开浦东浦西、小渔村遥望东方之珠的意思。



卜凡嘬小龙虾嘬到嘴唇一圈都火辣辣,和徐圣恩猜拳赌谁输了谁拿红油拌米饭。日子好无聊,但又挺快乐,四目一对,无事可做,吃完饭了就晃晃悠悠去了网吧,双排吃鸡玩了五六把,鸡没吃到,净落地成盒,东里老大琢磨着今日气运不佳,下号关机,预备回家睡大觉,走过牌楼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个小脏辫,脚步一顿,想起来那截手腕子,还没来得及细看,人已经踩着个双翘,往西里连片的住宅楼区溜了个没影。


他莫名有点心痒。掏出手机给郑锐彬发消息,没头没脑地问他晚上出来骑车吗,手上呼噜了一把自己一脑袋青茬,心里担忧这十字街第一炫酷小霸王的名号会不会有点不保。


“啥?我骑ofo你俩雅马哈吗?”


郑锐彬一头雾水。卜凡一时被堵得失语,回过神来又开始拐弯抹角地兜圈子。


“你们学校学生现在都挺野啊?”


“??你从哪儿冒出这么一句话。”


卜凡眼一闭心一横,自暴自弃地从手机相册里挑了那张截图发过去。


“就这。这一头脏辫够酷啊。音乐学院现在都这样儿的啦?”


“......你想干嘛?”


卜凡一怔,咬牙觉着自己又不是欺男霸女小区恶棍,正想回我干嘛我想干嘛我就问问我能干嘛,可转念想到自己那点儿心痒,又有点做贼心虚地停了手。


“就问问。没想干嘛。”


“问我也没用啊。我也不认识人家。就知道个外号,叫小鬼。舞院的。我告诉你啊,你可别打人歪主意,人小孩儿可好了,不干那些打打杀杀的事儿。”


“我啥时候打打杀杀啦?啊?我打啥歪主意啊?我这不就是看他挺酷的,想认识一下吗?”


“别。您可别了。我看你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我早上发的朋友圈你中午截的图,憋到晚上来问我?”


卜凡气得咬牙,一看截图上明晃晃的上午11:28分,又被浇灭了气焰。他不打听了还不成吗?东里老大吃了瘪,把手机按灭了放回兜里,一扯徐圣恩胳膊,“走,咱俩骑车去。彬子现在真没劲。”


“我可不去了。笑面虎明儿要我去她办公室面谈,我还是老实做会儿作业临时抱抱佛脚吧我,再被找家长估摸着我爸又得来一套棍棒伺候。”


卜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他,徐圣恩眉头拧个疙瘩嘶着声踹他屁股。


“不去不去吧。我自个儿去。今儿怎么就这么没劲呢你说。”


“...我看你就是闲的蛋疼。”


卜凡不置可否,今日东里之王的生活确实缺少激情。


他猫着腰踮脚溜回家,换了衣服从后院推了车,又做贼似的出了门。


白日里夕阳红的小花坛到了夜晚就完全变了副模样,成了街头少年的天下。卜凡换了皮夹克,跨着白天藏在院深处的锃亮机车,油门一轰就上了环路,而代表“新生派”的不良少年们梳着油乎乎的大背头,搂着女孩儿隔着条马路在对面很大声地笑得欢畅,却从不敢越了中央那条窄窄的界——十字街没人不知道卜凡的名字,哪怕他白天遛鸟跟大爷大妈扯闲淡,笑得人模狗样地逗小孩,逞凶斗狠起来却比谁都厉害。


等他兜完一圈回来,夜风迅急仍留在耳畔,肾上腺素持续飙升,而西里那边喧闹声更甚,卜凡没什么兴趣地瞥过去一眼,无非又是些油头粉面和莺莺燕燕,和他们东里人的追求半点合不来,结果半眼没转回来,又看见广场角落里有个熟悉的脏辫在练双翘,这一看就又给他脚步钉在了原地。


郑锐彬叫他别招惹人家小孩儿的话还没让他当作耳旁风,可卜凡琢磨着这一天三次巧遇(朋友圈那次他也偷偷算上)怎么也是命运的安排,有时候就是人越不让你做什么你就越想做,要怪就怪东里叛徒对他抱有成见,非说他心怀不轨,他今儿还就非得证明自个儿是单纯想跟人交朋友了——


东里老大把车一架,长腿一跨,头盔摘下来挂车把上,步子一迈就过了马路。王琳凯正练翻板,别的没察觉先觉出来身边骤然一静,他顺着人视线去看,卜凡手插在皮夹克兜里,月光把他脸照得锋利又苍白,他下嘴唇上穿了唇环,一根细银链子钉在环上,另一头穿在他右耳的耳环上,活像是拴住吸血鬼的锁链。


东里老大踩过了第一块白色斑马线!


他似乎听到吞口水的声音。


第二块了!


王琳凯看着卜凡,穿越人流和他视线相对,那感觉像被猛兽盯上,他头皮发麻,脚下一滑,滑板脱出被作用力推得飞速向前,方向直奔越界制造恐慌的始作俑者本人。卜凡脚一抬,板子顶端掠过人海和他鞋底相触,马丁靴用力往下一踩,双翘直立起来,就叫他把另一端稳稳地抓在了手里。


王琳凯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小滑板被大怪兽挟持做了人质。


卜凡拖着滑板一步步向他走来,嘴角绷得紧紧的,样子要吃人。西里小广场的一角静如落针可闻。


十步了!


他要开口说话了!


“弟......”


卜凡第二个字还没说出来,王琳凯已在心里倒数,他面上不动声色,实际内心已经惊慌地不知所措,百般纠结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自己落入敌手的“小情人”,还是赶在卜凡吐出完整句子之前,为了保命飞速地抓起书包掉头跑走了。


东里老大一时陷入静止,抬手摸摸自己脸,之前也没觉得自己长得这么不尊重人啊?




03.


王琳凯已经连续第七天看见卜凡了。


他早听过东里霸王的名号,十字街的广场又是他回家的必经之路,远远望见过卜凡好几眼,也不是他想,实在是对方那块头和个子都摆在那里,想看不到着实很难。他想着他种种传言,既在心里偷偷羡慕他那一头钢针似的板寸直楞楞地透着别样男子气概,又早在心里给他贴上了个“吃小孩”的标签。


只没想到有一天被吃的小孩会变成他的宝贝小滑板。


舞院嘻哈小王子有点忧郁的蹲在西里广场的树荫下,偷偷看对面花坛边练双翘的傻大个。


他是不是个傻子?带板起跳能这么练吗?


他给自己握拳打气,眼里只看得见自己摔的惨不忍睹的小情儿,看不见伸着胳膊找平衡、东扭西歪败形象的卜凡。后者双脚站板上平稳滑行二十米,咧了一嘴白牙扭个头隔着马路冲他笑,似乎一早就看见他在那里。王琳凯汗毛一炸,跟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抓着书包带跳起来,又跑个没影。他咬着嘴唇决定,明天,明天他一定过去把他的小滑板要回来。



结果没等他鼓足勇气,东里霸王就在隔天放学,连人带板地找上门来。


白日里卜凡没带耳钉也没带唇环,锋利的眉角都在阳光下变得毛茸茸的,眉毛往中间一聚,眼角和嘴角都向下撇,看起来很是有几分人畜无害、淳朴无辜的样子。王琳凯被他影子笼了个彻底,口干舌燥,似乎忘记了如何言语,只强装镇定地一步一步往后退,直退到了墙根底。


“你......你想干嘛?”


怎么所有人都问他这个?他能干嘛?


“还你滑板。”


王琳凯气愤。他根本就没有借!卜凡看他嘟着嘴巴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好笑,他问了一句你叫啥名儿啊,对方就警惕地看着他,像是一只机警狡黠的小兽,卜凡分了心神看他眉头间藏着的那颗小痣,不是时候的感叹起小孩儿长得真的挺灵。王琳凯瞅准空隙又要跑,东里老大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人后脖领子。


“哎,弟弟,回来回来,你老跑啥?让你......”


“啪。”


王琳凯被扯得连退三步,坐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蹲儿,往后仰着头,一脸呆愣地看着仍旧抓着他的大块头暴力狂。


卜凡觉着自己好像是挺有必要做下形象管理的。



火锅飘着氤氲热气,白白一片蒙了人眼。王琳凯屁股底下坐着卜凡外套,伸了筷子在铜锅里找自己刚下的肉片,找不到,隔着桌子去看卜凡,后者夹着一大片羊肉蘸饱了麻酱,正往自己嘴里塞,不明所以地回了他个无辜的眼神。


王琳凯气得在桌子底下踹他小腿,尾巴骨又一阵阵地疼,纯属气疼的。


“你偷我滑板还偷我肉吃!”他猛地从身后拽出套了大白塑料袋的X光片,甩得啪啪响,就差一把拍到东里老大脑门上。“你拽我一屁墩就让我差点骨裂!还是不是人了!有你这样的吗?啊?我招你惹你了大哥?”


卜凡腆着脸笑得讨好,手上筷子转个方向,递到王琳凯嘴边。王琳凯气得脑子空空没想法,觉得自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伸脖子张嘴恨恨一咬,恨不能咬的是卜凡的肉,喝的是卜凡的血。


“诶,弟弟,肉给你吃了咱可讲道理啊。你凡哥可没偷你滑板,你自个儿给我的咋还能赖我呢?”


“你放......”王琳凯嘴张着,话骂出去一半,眼睛从卜凡露在外面的小臂肌肉上看过去,又合着嘴里的羊肉片一起咽回肚子里。“......那你来抢劫我,我不得跑啊?我傻啊?”


“我咋就要抢劫你了?”


“......你不抢劫我你要干嘛?”


“嗨。我不就想跟你认识认识,交个朋友吗?觉得你挺酷的。”


王琳凯愣住,从卜凡堆着笑纹的眼角看到他上翘的唇,心里跳空一拍,有一秒觉得这还不如来打劫他的好。


“......噢。”


“所以你叫啥名儿啊?”


“你刚给我挂号交医药费没看见啊?”


“看见了。我给忘了。”


卜凡看着小孩儿一脸懊丧沉痛的样子笑得更加开心,他当然没忘,王琳凯,琳是斜玉旁的琳,凯是凯旋而归的凯。


“......王琳凯。”


“卜凡。”


他就是想听他自己说出来。


“诶,弟弟,你凡哥请你吃火锅,回头你教我滑滑板呗?”


“......不!可!能!!我告诉你大怪兽!你别想染指我的小滑板了!你快给它压坏了都!你......”


王琳凯经这半天风雨也摸到卜凡纸老虎的本质,行事一时放纵,一掌闷到人胸口。卜凡被他打得一愣,抓着人手腕子就把人拎过来,一套铁拳作势要挥到人胳膊上,五下里打空的有四下。拳头没到位可受害者本人表情已然很超过,委屈得像承受满级疼痛快落下泪来,卜凡看着他那么可怜巴巴的小小一只,于是把左手攥人的力度也放松点,心里琢磨着得去找西里哪个长舌妇的不痛快,背地里净败坏他善良正直的好名声。




04.


少年人要熟络起来向来很容易。他俩一起练滑板、听黑泡、混迹电玩城,抓的娃娃快把王琳凯床头塞满。嘻哈酷盖早在东里老大摸着后脖子送他史迪仔玩偶时就已然撕掉了他“吃小孩”的标签,行事越发不分尊卑,所以这天卜凡正蹲在老牌楼脚下抽烟愣神,也能凭白被人虎口夺食——


王琳凯弯着身子踩着滑板一阵风般刮过,把他嘴里烟头抽走,顺手碾灭在胡同的青石砖上,烟灰在墙上留一道浅浅的白痕。夕阳从巷子尽头洒下来,他外套迎风鼓动,瘦削肩胛里像是要长出飞翔的翅膀。


卜凡觉得他真挺像天使。


“...弟弟,你还有没有点公共道德素质了。”


他站起来,冲他背影开口,嗓子莫名有点沙哑,王琳凯脚一点地,掉个头,又冲他滑过来。


“谁没素质?禁烟令听过没啊?还抽?雾霾不够你吸是不是?”


小天使冲他略略略地翻眼皮吐舌头,又挺像两角尖尖带个三叉尾巴的小恶魔。


西里出了个不怕死的异类,而东里老大成了越界的惯犯。这两天十字街的趣闻摆不脱地就围着这事儿打转。


卜凡没课(没重要课)的时候就走过两个街口去音乐学院食堂蹭饭,王琳凯开始挺不待见他,但他自己本身在学校就独来独往惯了,人都觉得他不好相处,冷不丁的来个卜凡每天中午陪他吃饭,一周以后嘻哈酷盖就开始口不对心地学会了给人留位占座,而卜凡鸽了东里小圈子的好几次饭局,都是打着探望兄弟郑锐彬的旗号,可后来迟钝如徐圣恩都发觉他志不在此,问他看上哪个小姑娘了直说不就行了,还藏着掖着兄弟们也没人跟他抢。


卜凡作高深莫测状,刚从西里那边溜溜达达回了自己地界,开始没反应过来,脑子里还在模拟翻板,回过神来以后又吊着眼睛打徐圣恩胳膊。


“去去去,什么小姑娘?哪有小姑娘。”


“......那...你是对彬子起了歹心了?”


“滚。一天天五五六六七七八八的什么玩意儿净整些。我去接受点儿音乐熏陶,不成啊?”


“成。您老说什么都成。我是看你好几万改装的雅马哈快淋雨生了锈。”


卜凡一愣,琢磨着是好久没宠幸自己的宝贝坐骑,一时起兴推了车出来,手上打字给王琳凯发微信说要去接他放学。徐圣恩翘脚坐花坛边儿上,眼见他又往西里溜,问都不带问他一句,心里感叹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谁能想到东里老大有朝一日带头做起了叛徒?


卜凡迎着风给他来了一句,“嗨,你不要赶回家做作业吗?”



王琳凯出校门的时候是真有点想装没看见,卜凡大剌剌地跨着机车,看着气势说是来收保护费的也不过分,他举着滑板当遮阳伞和防护罩,恨不能把一干刺人的目光也一并遮了去。卜凡冲他远远地挥手,王琳凯脚下磨蹭,还是慢吞吞地往那边儿去,心里有点说不清楚的羞耻和快乐,交杂着混成一团。


“你来干嘛?”


“你们咋一个个都老问我干嘛干嘛的?接你不成啊?”


王琳凯被堵了一句,觉得脸有点烫,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卜凡伸了手过来拨弄了一下他耳朵边的脏辫,手指正蹭过他脸颊。今天他扎了个高马尾。明明是挺随意的一下,却让他心脏短时罢工,又加速运转。那一秒他很难不被卜凡眼里的温柔笑意所捕获。后者把头盔递给他,而王琳凯觉得他笑得像个哪里缺筋短弦的大傻子。


“走吧。你教你凡哥滑滑板,你凡哥教...带你飞车。”


王琳凯一脸没意思地撇嘴,唇角却压不住地往上翘,光从眼睛里露出来,往卜凡心里砸。他没接头盔,一伸手照卜凡头上一按,又隔着面罩敲他脑袋。


“自己戴吧您。”


卜凡不干。王琳凯一指自己辫子,非说戴着难受,往后座上一跨,抓着人衣服下摆就不动了,卜凡握着他手腕让他搂紧点别飞出去砸破脑壳,王琳凯气得对着他后背无处下手只能掐他腰,觉得动作过于暧昧又及时收住,卜凡热烘烘的体温隔着薄薄两层布料直往他身上扑,他小心翼翼地把侧脸贴上他后背,听他胸腔里有力起伏的心跳,怀疑那声音也是他自己身里出来的回响。


最后他俩也没飞成车。


卜凡规规矩矩守着限速,身板挺直又僵硬,把雅马哈骑得像外卖小哥的小电驴。他是真怕给王琳凯摔着碰着开了瓢,人小孩尾椎骨才刚养好。东里老大一路上心又惊胆又战,多次想提议“弟弟不如咱俩下来推车骑滑板”,碍于面子最后还是没真开口成言。


王琳凯爽是一点没感觉出来,屁股倒是快给硌成四瓣,他有点没过瘾地把个红白相间锃亮的机车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内心扼腕它怎么就碰上了它主人这么个花架子。


卜凡把车停在小广场,王琳凯下车,在转角小卖铺买了两支可爱多,自己又觉得酷boy在大街上吃小甜筒有点丢人,于是拉着卜凡窝在小铺门口毁尸灭迹。他自己拿了巧克力味的,蹭了一点巧克力碎在唇角,卜凡视线在他脸和手之间飘来飘去,耳根子越来越红,有点想伸手给他抹掉,最后还是开口说,“弟弟,你嘴角有点脏。”


“哪儿?”


卜凡指指自己嘴角,王琳凯以为他是镜面动作,伸手指去抹,没抹到,卜凡正要说那边,他索性伸着舌头舔了一圈,挺自然地就把那点碎屑舔进了嘴里,而卜凡觉得自己被口冰激凌噎住了。他他妈吃的不是冰激淋,是糖浆和火,烧的他头晕目眩,嘴里甜的发苦,快要从头顶冒出烟来。


丢人现眼。


他俩在小花坛前面告别。东里老大推着车抱着头盔,目送王琳凯一蹦三跳地跨过斑马线往对面去。对街的小混混们日落而作,日出而息,有不少人看着他一脸慈爱的模样,差点瞪得眼眶脱窗,而卜凡尚且未觉,直到转身正对上徐圣恩幽幽怨怨的眼神。


“东里老大爱美人不爱江山,十字街名声不保,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铁哥们儿净是兔儿爷,坑蒙拐骗未成年图谋不轨,雅马哈何辜?……”


“你他妈说书呐?”


卜凡恼羞成怒,糟乱心事他自己都理不清楚,径直走回了家。徐圣恩跟他后面啧啧出声,摇头晃脑,卜凡没忍住给了他一肘子,两人又扭做一团消失在巷角。


“你真看上人小孩啦?”


“不...不成啊?”




05.


卜凡最近找他找得挺频繁,王琳凯就是再迟钝也能反映过来不对劲。那天他俩走过超市,门口有台自拍机器,一米九三的大个子非拉着他去拍老掉牙的大头贴,王琳凯刚剪短了脏辫,接了个绿尾巴,卜凡嫌他头发扎脸,王琳凯就怼他脸盘子一个有他两个大,最后还是把辫子放下来,东区老大看了他两眼红着脸哑了火,一会儿又炸着声音说他像什么卷珠帘埃及艳后杨丽萍,总之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词库贫乏的很,又爱学小学男生欺负喜欢的小女生,幼稚得不行。


他自己是成熟美丽性感大方的,没想好如何应对百般拙劣追求,只好配合着,又假作看不穿这把戏。


他会在卜凡拉他手的时候心脏砰砰跳,坐在他机车后座吹风和他听着音乐跳舞的时候几乎同样快乐。可这正常吗?


他太了解“不正常”的痛苦了,他打个耳钉留个脏辫就连他爸妈都要不赞同的冲他摇头,他嘴里纵然说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但心里又怎么不会痛呢?


他也害怕孤独。


可“不正常”的孤独和没有卜凡的孤独相比,天平似乎又轻而易举地在向一方倾斜。


北京城好大,夜灯总很亮,廉租房挺小,但他一个人住着还是觉得空荡荡。


他想着有卜凡在的话他会不会好一点。


可卜凡又什么都没讲。


王琳凯纠结成一团,抱着被子在过界的暧昧中痛苦辗转。他还没想好卜凡若真开口表白的话他要说什么,可内心又已然希望他早点提问。


“晚安宝。”


王琳凯发个皱眉嫌弃的表情过去,却在手机这头止不住的笑。


他多怕他是一时兴起,被他故作坚硬的外表吸引,以为他是阵来去自由的台风雨。可他不是。他会是黏人的牛皮糖,而卜凡他最好做好准备,因为他已经快决定要赖上他了。



所以当王琳凯坐在花坛边,看着对面走来个花枝招展前凸后翘的女孩儿,直往卜凡车上靠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木的。


十字街现在谁人不知东里老大百炼钢成了绕指柔,恶犬变二哈,整个人笑起来宛如春风拂面,下一秒就要在城里飘起白毛杨柳絮。


西里的人心思各个都活络起来,好心思歪心思都不少,女孩儿只是胆子大,第一个要来吃螃蟹。


她瞥一眼王琳凯,把他从头看到脚,又挺挺饱满的胸脯,近乎要贴到卜凡手臂上。


“凡哥,你能不能带我去兜风呀?”


王琳凯皱着眉,低头摆弄自己的小音箱,耳朵支着,心思实际都提在两步远。卜凡也愣了,下意识抿紧嘴角绷起脸,碍于风度又不好骂女人。


他认得,女孩儿也是十字街常客,打扮得漂漂亮亮流连在街头,看见穿着名牌开着豪车的就走上前去卖弄风姿,遇上对眼的就跟人走,甭管是走去KTV还是快捷酒店,总之不是什么好地方,东里人管她们叫高仿货,装得人五人六,都是出来卖的,只不过这年头没人再在地上贴小广告。


卜凡眼珠子一转,瞥见王琳凯,正想出声让女孩儿离远点儿说话,看见小孩儿没半点反应,心里又有点不是滋味,话到嘴边一转,成了——


“成啊。上来吧。”


王琳凯一僵,转过脸去看他递给女孩儿一个头盔,那还是卜凡特意给他买的。他俩有两次出去骑车,卜凡带他去了平时飙车的路段,王琳凯小腿肚子直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不是花架子骑手。而现在,那个七彩的小头盔被女孩儿捧在手里,王琳凯愣愣地看着,和卜凡紧盯着他的目光一对,站起来扭身就往对街走,余光里女孩儿已经要往卜凡车后座坐。


“哎哎,不好意思啊,刚逗你玩的,您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吧,我这车后座许出去了,就只能载一个人...弟弟!宝!你别走啊!不是!哎!”


王琳凯权当没听到,闷头往前走,心里五味瓶翻倒,又委屈又想笑,卜凡追上来,往他手里塞头盔,看起来还挺得意,嘴巴快挂到耳朵上,王琳凯气不打一处来,眼圈还红着,接了头盔就往卜凡头上砸。


“载你的小姐姐去吧你!”


“不了不了。那我以后只载你一个人你愿意不?”


“我愿意啊!”


王琳凯伸手一勾他嘴角银链子,轻轻一扯,卜凡顺势低个头,被他一口咬上嘴唇。


“盖了章以后你可就是东里的人了。”


“行啊。”




06.


卜凡和王琳凯刚好那一个星期其实挺尴尬。俩人刚捅破那层窗户纸,又都是第一次跟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儿正儿八经谈恋爱,大头贴上Best Brother Forever还历历在目,可怎么转了眼就要跟Brother接吻上床了呢?卜凡脑袋晕乎乎的,没整明白这事,反观王琳凯,红成个虾子一样坐在机车后座,双眼水濛濛的,胳膊挂在他脖子上。


卜凡没忍住,又探头啄一下他红嘟嘟的唇。角落里传来一声起哄的口哨声,东里老大拧着眉头恶声恶气地去看,正看见个流里流气的小痞子冲他俩吹口哨。


“滚。”


“凡哥,小美人多少钱一晚啊?给亲不给看啊?”


“我艹你妈!”


王琳凯急急地去拉他胳膊,差点被连人带车地拽翻在地。


“诶诶,大哥,你干嘛去?咱不说好从良了吗?”


卜凡挺不情愿地退回来,依旧对着人背影吹胡子瞪眼。琢磨着等王琳凯不在了的时候,还是得找人给他点颜色瞧瞧。



从良这事儿说来也是卜凡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近日里十字街盛传东里老大已经准备回家娶妻生子安度晚年,卜凡听得是心里痒痒拳头更痒,冷不丁想起来王琳凯还从没见识过他叱咤风云时的样子,那天献宝似的翻出手机点开个视频给人显摆,他们一帮人拎棒球棍的拎棒球棍,拎酒瓶子的拎酒瓶子,搁个夜深人静的野公园,生生打出动作电影的气势,一棍子下去往人脑袋上招呼,是真招呼,不是假招呼,王琳凯眼睁睁看着卜凡被人敲在额角,一道细细的小血柱直顺着他眼角往下滑,他拿手一蹭,蹭得血次呼啦一大片,跟个没事人儿似的还往前冲。


卜凡摸摸鼻子有点尴尬,赶紧往前快进到他一人干翻仨的精彩片段。


“你男朋友帅吧?”


王琳凯木着张脸看着他,他男朋友帅不帅他是不知道,傻是真傻。他原来从来没见过真茬架的阵仗,声院那位姓郑的学长听说是卜凡发小,有次偶遇他还跟他说让他看着点儿凡子爱好点儿和平,王琳凯心说他挺和平的啊,日常就是买个可爱多练个双翘板,撑死了违法飙飙车,可郑锐彬一脸好白菜被猪拱了的表情哀痛地看着他,于是最后他还是顶着一脑门雾水愣愣地点头答应。


他没想到卜凡在这儿等着他呢。


“你们茬架都为啥啊老哥?”


“啊?我忘了......”


“............”


“别别别,等会儿,我想,我想想。这次好像是因为他们偷张婶儿的西瓜来着.......城管那天来收摊,西里那帮小混子没事闲的过来捣乱,趁火打劫,嗨,反正就是找揍。”


“......你们打得头破血流的就为了个西瓜?”


“......不是,不是西瓜的事儿。是,哎哟,怎么说呢,就是做人不能像他们那样你知道吗?”


王琳凯不知道。他看不懂卜凡那些看似愚蠢的坚持,更像是少年与这病态世界的对抗,他只觉得他男朋友是看多了中二热血漫,要么就是被人砸傻了脑袋。


昏黄一盏台灯下,他扒着卜凡长长了点儿的头发,看他脑门上那道浅浅的小疤,卜凡咧着嘴捉住他手,亲亲他细白的指根。


“早长好了,就个小口子......诶,弟弟,你说你男朋友打架的时候是不贼帅?”


“......帅个屁!”


晚上睡觉的时候卜凡脱了背心光着膀子,这还是他第一次登堂入室进王琳凯家,俩人本来都有点旖旎心思,在床上和合法对象亲着亲着亲不出火才不是男人。王琳凯被他罩在怀里,手拢着他背脊攀着他,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背肌往下滑,指尖触到一道凹凸不平的坑洼,一下又像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从缠绵的情欲中清醒了。


“那啥。那不就是...呃...给划了一下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啥?捅进去了你现在是不就少个肾啊?”


“这不没捅到嘛?你放心,你男朋友就算少个肾也不......”


王琳凯拿脚踹他,“滚滚滚。你是不是少个心眼儿普凡?我发现你真是脑子不太好使你知道吗?”


卜凡愣愣地被人掀到一边,看王琳凯留给他个背影,去掰人肩膀,掰不动,反应了一会儿灵光一现,腆着脸凑人耳朵边上吹气,“你心疼我啊?”


“放狗屁。”


卜凡咬一口他红通通的耳尖,觉着心口又烤起了蜂蜜棉花糖,“那我以后不打了呗。”



不打个球。男人都是说话不算话的大猪蹄子。


卜凡顶着个乌青的嘴角,嬉皮笑脸地去拉王琳凯抖个不停的手指,一笑又牵动伤口,疼得他呲牙裂嘴,五官都皱成一团。


事件起因是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拿刀划了东里老大的雅马哈。锃亮的外壳上一道扎眼划痕,卜凡气得牙痒痒,正愁找不着辙收拾西里那帮狂徒,逮了一天王琳凯满课的时候,背着人去找人不痛快,原本预备着是小惩大戒,毕竟答应了自己男朋友要金盆洗手,可他跟着那小痞子一路,眼看着他吆五喝六地拉了一帮同党就往音乐学院那边儿去,还没等他干啥就先听他们说什么脏辫儿小美人看着是真带劲,卜凡就跟个火药桶似的,沾着点儿火星就炸了,脑子都没过上去一拳头抡翻一个,光天化日下在大街上就跟人干起架来。


所以等王琳凯听到风声出校门看的时候,就看见一帮小混混躺在地上哀哀痛叫,他自己男朋友鼻青脸肿,但态度端正、眼神真诚的被人民警察架走,临了还隔着人群给他抛个飞吻。


王琳凯觉得呼吸一窒,差点没倒上来下一口气儿。



十字街的规矩就是这样。谁拳头大谁是硬道理。


卜凡一直觉得做人吧,就得讲规矩,打架只是他们东里人贯彻规矩的一种方式,卜凡和徐圣恩管自己叫热血正义的人民警察,王琳凯管他俩叫以暴制暴俩大傻子。卜凡被骂了仍然傻乐,被王琳凯一个酒精棉球堵到嘴角,痛得他差点跳脚,徐圣恩是听闻他时隔五日终于被放出局子,来他家吃火锅庆贺,进门的时候差点被个炭火盆绊倒,又乐王琳凯一头脏辫儿小墨镜一架,看着贼酷贼新潮的主儿,怎么还跟卜凡一样整这些迷信玩意儿。


“是啊,还贼和平呢你不说。跟和平大使似的你知道吗?”


卜凡嘴角还一抽抽得疼,不长记性还要说。


“那还真是承蒙错爱了啊普凡。”


王琳凯把医药箱一收,面无表情地一脸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愿与他多谈,徐圣恩左右看看寻思着气氛不太对,恋恋不舍地瞅一眼高压锅里咕嘟咕嘟的火锅面,撂下筷子找了个茬先抹油了。留卜凡一个人三跪九叩地承认错误,赌咒发誓自己以后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比在局子里做的保证书还要真诚个百十倍。


“......我就是怕有一天你觉得我其实挺无趣的你知道吗?”


王琳凯声音闷闷的,低头在厨房洗碗。卜凡没出声,他不明白王琳凯怎么会如此想——他是他见过最有趣的灵魂,像是上帝为他量身打造,他爱好和平也罢,喜欢打杀也好,他和王琳凯牵着手坐在小花坛边数星星数飞鸟都能觉得十足的快乐,花香不再让他脑壳痛,因有个别样活泼的心灵在他身旁,他便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同寻常。压马路、发呆、骑机车,连洗手作羹汤都变成有趣的。他是如此无可救药地沉湎爱河,以至于有太多的爱情需要讲出,却一个字都无能变作语言。


他真的好喜欢他。


“打...打架哪有谈恋爱有趣啊?”


“.....是吗?”


嘻哈酷盖沉沉地看了他几秒,扑过来吻住急于剖白,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的东里老大。他手上还戴着洗碗的手套,白色泡沫顺着卜凡脖子往领口滑,洇洇湿了一片。


他们搂成一团,跌在床上,被这夜里汹涌的爱意点燃,剥去对方坚硬的盔甲,只剩下柔软内里相互焚烧。


卜凡吻他锁骨和脖子,毫无章法地像幼兽嬉闹舔咬,王琳凯觉得痒,推他毛绒绒的大脑袋,卜凡一边躲他软绵绵的攻击一边把手往下滑,摸了一手透明的前液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俩没买套。


“艹。”


卜凡穿上衣服踩着拖鞋跟阵旋风似的冲楼下跑。王琳凯双眼失焦地躺着看他背影,被亲的缓不过神来,一会才拿被子盖上半张脸,快乐得一个人笑眯着眼睛在床上打滚。


“等...等会儿。五分钟!不!两分钟!”


夏日快燃尽了。夜风有点凉。卜凡抱着胳膊,“啪嗒啪嗒”地往亮灯的全时跑,他头脑尚发热,身体也热,直愣愣地低着头直接撞到他哥肩膀。


“......你往哪儿去?你跟我回家谈谈。”



一路上卜凡越走越觉得冷,摸出手机给王琳凯发微信说让他别等了先睡吧,他回家处理点儿事儿,被他哥看见,又赶紧收了手机。他摸摸鼻子,进了正屋就看他爸妈都木着脸搁高堂上坐着,气氛严肃得像他妈三方会审。


卜凡“扑通”一声往院儿里青石砖上一跪,膝盖一声脆响,听着就生疼。他不为所动,表情语气都坚决的可以,颇觉得自己在演出反串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他爸不看他,道了一句愿意跪就让他跪着吧,转身回了屋。他妈戳着他脑门儿骂他,骂了一会儿又开始哭,说你抽烟喝酒打架妈都能觉得你是个小孩儿没长大,可你这回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


卜凡给他妈磕了三个响头。回屋拣了两件换洗的衣服,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他之前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正确过。



王琳凯还坐在床角等他。


开一盏小台灯,戴着耳机听快歌,仍旧困得直点头。


卜凡带着一身凉气走过去抱他,而他迷迷糊糊地睁眼,张开细瘦的两只小胳膊,还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一刻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港湾。


“被赶出来啦?以后我养你啊?”


“......好啊。”




07.


卜凡毕业了。老实坐了两年班,出来和徐圣恩、秦奋他们搭伙,捣鼓了个服装公司。徐圣恩为此总皱着眉头连连叹气,感叹他们几个人都是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过来,怎么到头来一头扎进脂粉气。彼时卜凡正对着最新的打样愁眉苦脸,握惯了铁棍机车把的大手比划着精致女装,琢磨着到底哪里的尺寸不对劲。


王琳凯前年签了个经纪公司,快发单曲了,他俩搬进了新房,前东里老大有时候也担忧是不是无趣的变成了自己,可王琳凯依旧挺喜欢吃炸酱面,他于是又放心一点,觉得等他爱上鱼翅海参的时候他就算违背约定重操旧业,踏平山头也得把人抢回来。他还提得动刀。


又转过一年春天去,王琳凯如愿以偿成了个粉红粉红的小艺人,而十字街和卜凡都成了他该埋葬的黑历史,可他没什么怕的,不过是这世界上反对他们的人又多了一些。他早已习惯了不去理会。



徐圣恩坐卜凡对面看他夹了一大筷子炸酱面往嘴里送,左手打字不停,噼里啪啦地像处理一级要务,不用看都知道是跟王琳凯发微信。


“不是,我说,凡子你天天吃不腻歪啊?”


卜凡给他个你懂个屁的眼神,继续低头。


“晚上回家吃饭吗?”


“吃吃吃。饿死了我都要。”


他想着下班得去买盒羊肉片,家里好像也没有小葱了,唇环的位置老早就长好,他掏出皮夹付钱,卖菜的大爷看他一身西装人五人六的样子还叹他变化真大。卜凡摸摸后脑勺,那里还是一片青茬,他不太好意思地想说他其实周末晚上还总带着王琳凯骑雅马哈去兜风。


“大怪兽!你到哪啦!”


王琳凯给他发来条语音。卜凡一边回一句马上一边往家跑。拆了脏辫的小孩儿踩着毛绒绒的拖鞋,站在门廊柔软的灯下插着手撅着嘴等他。


卜凡笑着,迎上去,王琳凯接过他右边提着的袋子,然后牵住他空下来的手。


男孩儿们转身,一起走到了平淡日子里去。




08.


“大头贴呢?给我。”


“你要干嘛?不许撕啊我告诉你。”


“不撕。”


划掉。唰唰。


“哈哈哈哈哈哈。你傻不傻?一辈子的好兄弟啊?”


“咋着?不乐意啊你还?”


“乐意乐意。”


偷偷翻过来。唰唰。


Best Boyfriend Forever。


写在背面,看都不给别人看。




09.


少年人总会犯错。不然叫什么少年?


可他们也总会长大。


错误会被修正,长偏的枝桠也会被生活修枝剪叶。




10.


只有爱上彼此,是男孩儿们一辈子的知错不改。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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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写什么?不会写东西了真的好痛苦

啰嗦精本精,屁话一箩筐

打开联文文档就未语泪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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